我深信那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絲巾,那完美的圖案、工藝與遇到一點微風(fēng)就逸揚飄舞的面料,簡直是服飾界的絕配!
我和母親每次上街,途經(jīng)那個賣絲巾的店鋪,母親都要放緩腳步,停下來把那條絲巾捧在手里輕輕地摩挲、端詳,臉上透出欣喜的神情,還把絲巾圍在脖子上,對著長長的立鏡左看右看,然后又慢慢摘下來放回原處。
逢集,我和母親去街上買些生活必需品,母親又情不自禁地走進(jìn)那家店鋪,拿起絲巾欣賞,試戴,之后又戀戀不舍地交回到店主手里,隨后拉起我朝門外走。
母親很俊,俊得賽過劇院里的戲子、墻上的美女圖。母親戴上那條絲巾就是錦上添花,而這絲巾和母親相配就是找到了最合適的主人。我遲疑地拖拉著腳步,急急地問:“媽媽,你想買下它嗎?“不,閨女,我們需要買很多東西。比如吃的、用的。”“可是您戴著真的很好看。”“不要說了,那個東西可有可無,我們的錢要花在更重要的地方!”
從此我心底暗暗生出了心事……我瞅了個機會,偷偷地背著母親去了那家店鋪。我用顫抖的手摘下心愛的手鏈,把它輕輕地放在店主的掌心。手鏈?zhǔn)俏夷谴握Z數(shù)考了雙百,父親獎勵給我的,要知道,父親一般不買女人用的東西的。當(dāng)父親加冕似的把手鏈戴上我腕上時,我實在不忍直視妹妹凌亂與嫉妒的眼神。
店主愣愣地看著我。“這是我最珍貴的物品了,我可以用它來換您的絲巾嗎?”我怯生生地說。店主笑得幾乎流出眼淚,然后溫和地說:“你珍貴的手鏈只值幾角錢,而我的絲巾要十幾元,差得遠(yuǎn)呢!”
我失望至極,之前那種激動的心情驟然降到了冰點。他撫了一下我的頭發(fā)問:“你幾歲了?”“八歲。”我莫名其妙地回答,真是奇怪的問題!
“這樣吧,“他思索了一下說,“你把你的手鏈先抵押在這里,絲巾,我給你留著。等你攢足了錢,再來買。”我的心里立刻充滿了感激與喜悅,雖然那漂亮的絲巾還在店主那里,但它已經(jīng)是媽媽的專屬物品了,拿到它,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。
我開始了自己的攢錢計劃。父親讓買東西,我總是搶著去,因為父親心情好起來,會把買東西找回的零錢慷慨地送給我作為跑腿的路費。母親常笑著說我越來越勤快且越來越貪財了。
為了快點攢錢,我做了一件十分逆天的事,我瞞著母親把自己短短的馬尾辮賣給了理發(fā)店的王姨,回來難免遭到母親一頓臭罵,責(zé)怪我膽太大了,自作主張把頭發(fā)剪得像禿尾巴鵪鶉似的,哪里還有女孩的樣子……她哪里知道,我是特意讓王姨盡量多剪一點,那樣可以多賣些錢,頭發(fā)還可以再生嘛!
過了很多很多的日子,我終于攢足了預(yù)計的錢數(shù)。我欣喜若狂地跑到那家店鋪,眼睛慌不迭地在眾多絲巾中搜尋那條絲巾,然而我卻得到了一個讓我十分抓狂的事實:那條浸透著我和母親無數(shù)次恩寵目光的絲巾——不見了!
店主人見我,十分熱情地迎出來,他把手鏈交到我手里,滿懷歉意地說,他那天進(jìn)城取貨去了,他老婆看的店。而在這時有人買走了那條絲巾。他說店里還有很多新進(jìn)的更漂亮的絲巾,他甚至可以一文不要地送給我一條……我的心里充滿了憤怒和委屈,我咬緊牙齒不讓眼淚流出來,除了那條母親喜歡的絲巾,我都不稀罕,都一錢不值!
晚上,我偷偷哭了一陣,夢里我再次見到那條美麗的花絲巾,它就在我眼前、頭頂飄呀飄,我多次跳起來試圖去抓住它,卻怎么也捉不住。
若干年后,一次正瀏覽淘寶網(wǎng)頁,我驚喜地發(fā)現(xiàn)有一款和當(dāng)年圖案款式類似的絲巾,立刻想買下送給母親,但想想,那絲巾的圖案和顏色已經(jīng)不適合如今已到耄耋年齡的母親了。我突然明白,那條花絲巾是那個時間長河里特有的,過去了,就再也無法復(fù)制。
人這一生,總有一些遺憾如鐘擺一樣懸掛在心頭,每當(dāng)想起,就碰撞地心疼。誰說時間是醫(yī)治心靈創(chuàng)痛的良藥?(◎趙梅 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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